不良贷款清收的那些年
进农商行已近14个年头,近几年进了机关,在基层时不良清收一直是我工作的主要任务之一,那些不良清收的日子颇值得玩味,一路清收,对我的工作有很大的促进,对于我个人,也是受益良多。现略说几桩不良清收的往事以及自己的些许感悟。
工作次年(2008年)的9月底,我被调到一家分社任负责人,社本部的师父(信用社副主任)找到我,说是从十月份开始停止休假,下乡收三个月的贷款,我那时刚接触信贷,下乡专门清收也是头一回。我们信用社那时有三个分社、一个社本部共四个网点,我和师父,还有一个信贷员(租了他一个比较破的车,好像是比亚迪,其实就是清收完后补贴点油费)开始了这段三个月的清收之旅。
刚开始几天还是比较新鲜的,走村串户,有时山清水秀,有时煤矿多的地方,尽是煤灰,风一吹一脸灰,卡车一过一脸灰;有时跟欠款人像聊家常,大家好言好语;有时话不搭,或情绪一激动跟欠款户就吵几句,三个人吵的吵,打的打圆场,就这么拿着贷款名册,一户一户的找过去,或当场收款,或约定日期去信用社还款,每天的劲头大小就在于清收到手款项的多寡和有多少客户约定了还款的日子,看起来有希望收回的样子;我们利息也收,本金也收,买点山货代替清偿也行;近几年的不良也收,10几年,20几年前的不良也收,反正户户去收。那时候基本都是小额贷款,信用社放款的权限是单笔5万,分社是2万;再往前,信用社2万的权限,站干(村里的代办员)0.5万。大额不良贷款一般分开单独攻坚,且那时也不是太多大额,而要赶在年前完成收益任务,多创点收,最有潜力的还是如“大海”般的小额不良贷款,加把力,总能挤出个意外的惊喜。
时间一久,就开始挺难受,每天车一到村里,就要开始挨家挨户走路,天天走(感谢学生年代天天打篮球把身体练得还行),然后出门后就不知道在哪里吃中饭,有时在村里和气的农户家里凑合吃点,有时在相熟的站干家里吃点,实在没办法就出了村去乡政府的食堂吃,吃完再去村里,实在累了,中午就在那辆破车上,三个打个鼾,一阵后醒来,继续上门。我是外地人,平时就住在分社的守库房里,三个月不休假,中间有段时间感觉非常疲劳,而且你每天肯定会碰上非常难缠的客户,工作难做,话还得小心说,一不小心就会吵,有时还会有打起来的样子,师父还是挺厉害的,能镇得住场,也和得了事,只是事后忘不了又叮嘱我几句;还有那以千户为单位计的贷款花名册,我们管两个乡镇,村村户户的贷款,师父几乎是倒背如流,还能理清每笔贷款的来龙去脉,相互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能做到这些,基本上是对每个村落的民情乡俗,人情世故了如指掌了的,而且没得几年时间的积累也别想达到这样的程度。我一开始就扎扎实实的拿了名册记,每天催收的情况也记在名册上,可是,一到哪个村,哪些人欠钱,什么情况,就得去翻,而且人和名字,住村东村西,哪个院落,脑子里连不上线,得问,师父就能不看册子,一路走去,催收一整圈,再把一些新情况整理登记,可见足足三个月,想把这幅贷款情况图清晰画在脑海里是不可能的,想了解每笔贷款和客户,熟悉这村落的风土人情、各种经济状况、关系,更需假以时日,而不常下乡,这一切又更是镜中水月。
第一次的清收,总是印象会深刻些,我们很好的完成了任务,而且大大超出预期,为年底全社的收入提供了很好的保障,好像还奖励了我1千多块钱,虽少,但回首自己的经历和“成就”,还是很开心的。
经历这一次,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不断去实践、完善,对我的工作提供了莫大的帮助。从那以后,我对不良的清收和农商行的工作颇有信心,2011年-2012年,我作为一家直辖分社的主任,2014年我作为一家信用社的主任,组织了两次颇有成效的不良贷款清收工作,这时已是各种丰富的清收手段用得炉火纯青了,下面是两次清收经历的情况。
1.2011-2012年不良清收的工作记录找不到了,我叙述下大概的情况。我和信贷员大部分时间租摩托车下乡(能省下一些费用),一周通常有3-4天下去,情况熟,了解每笔不良贷款背后的故事;工作勤,天天想方设法做工作;努力和法院密切合作,我们能随时查询一些赖账户的存款、车辆、住房等情况,而且能大批量的查询、财产保全、起诉,全适应简易程序。我和信贷员守住一个赖账户,一到两个小时内,法院就可以派车从城里赶到某个山头上来帮我们清欠,这里有两个很重要的因素:联社与法院等各职能部门的协调非常重要;信用社细致的工作尤为重要。我们的工作甚至能感动法院的同志们,因为我们辛勤的工作和负责任的态度,他们也给与了我们更多的支持和配合,以致成为工作上的战友、朋友。
那两年我们每个季度的人均奖励清收费用几乎都是全联社第一,我离开的那个季度,每人发了8800元的清收奖励费用,可比一个季度的绩效工资高多了,我下面的一个留用工,那一年能拿到每月6000以上的工资,当时不想调动,一直等我走了才调开。
2.这是2014年不良清收的工作记录。
在清收中,首先,任务到人,责任到人,分好清收区域和客户数量,逐户进行上门函证和催收,采集回相关信息,记录好相关还款情况;其次,信贷清收队伍做好扎实的上门清收工作,对每个“硬骨头”客户展开了斗智斗勇的艰难的猛烈的工作攻势,我们进行了积极的思想攻势、合围的邻里攻势、舆论的心理攻势,法院、公安、纪委的强制攻势,每笔不良贷款的收回都至少进行了5至10次的上门工作。尤其是在对法院、公安、纪委做了大量的协调工作后,与之进行了紧密的合作:(1)积极、频繁查询“赖帐户”的存款、车辆、固定资产并进行冻结保全;(2)对拒不履行还款义务者展开司法拘留、纪委通知财政部门扣发工资等强制措施;(3)对拒不履行法院判决、在申贷中有违法行为者由公安介入,依法对其进行相关刑事责任追究。信用社全年共提起诉讼56笔,涉及借款金额286万元,调解、结案41笔,撤诉15笔,季均办理案件14笔,司法拘留4人次,刑事拘留2人次(这是全市第一起因恶意拖欠贷款转为刑事诉讼的案件),查询存款256人次,涉及借款金额703万元,冻结存款26人次,查询车辆27人次,查封车辆5台,查询房产6人次,纪委扣划工资2人次。这些措施卓有成效,使大量赖账户不但“束手就擒”,还起到极大的震慑和引导作用。尤其第三季度信用社收回的核销贷款量占到了全联社的38%,使许多欠款户意识到借款不还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守信用才能为自己带来切实的利益,于是还不还款无所谓的老旧想法大为改变,赖账之风锐减。至12月底,全年共现金收回不良贷款106笔,共计本金130.92万元(多为多年的表外贷款),加上表内清收、核销、股金购买不良贷款,不良贷款较年初下降1106万元。
这是我不良清收的一些经历,农商行的基层工作,尤其是乡村这一块,看似琐碎,仿佛都是小事情,但这些工作养育了农信社后为农商行的员工70多年,哺育了三农经济70多年,在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里,在县域经济的热火朝天里,农商行仍大有可为。
如何做好农商行的工作,不良贷款清收的经历和感悟给了我很多启示,也是我前面说的,给我的工作莫大的帮助。
1.不良清收锻造过硬的工作作风。能每个工作日都可以下乡,能走路,能满面灰尘,充满热情做琐碎的工作,而不觉得有什么不体面,一样认为可以成就一番事业。能坐摩托车、乡间公路上的中巴车、或租个比亚迪什么的,条件好了些,有了自己的私家车,能私车公用,把自己的私家车在乡间小路上开到破破烂烂。能应对有人冲进农商行来关你的门,有人拿瓶农药到营业厅假装要喝,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背后故事和固有的乡土情况。你若用了心,调开很多年后,很多老百姓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收得了不良,你就不会觉得工作上其他任何的苦。
2.不良清收培育卓越的风控能力。收得了不良,你就熟悉辖区内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户人家,就能解决贷款风控中的核心问题之一:“信息不对称”的障碍;你就知道每一笔不良贷款的“坑”和背后的故事,知道每一笔不良贷款形成的原因:化整为零、假借名、“不良、不实、不当”的借款用途、虚高的授信额度、虚假或有水分的风险缓释措施,对个人、企业经营风险的识别能力弱等等问题。知道了这些,每次你发放或审批贷款时,就会自觉的避免这些“坑”,就会痛恨人性的“坏”,就会努力学习,弥补自身的不足,最终成为优秀的风控和信贷人员。
3.不良清收助力实现存贷业务的精准营销,你对辖区的熟悉,将导引你知道哪个地方,哪些客户能给你带来源源不断的业务。
4.不良清收强化提升服务的迫切意识。每一次清收的艰难,让你知道做好服务,老百姓就不会让你来受这个脸色、受这个难,而是感恩的配合你的工作。曾经为老百姓提供了什么服务,在不良清收时会得到完完全全的反身性体验,自有一番“自食恶果”的味道。
5.不良清收清晰信息建设的重要性。新到一地,需要重新熟悉一个辖区的情况,熟练掌握需要整年整年的时间,调走后,你又带着这些信息离开,新来的再循环往复,不经济无优势。试想我们在一个地方深耕了70多年,如果有一个信息系统,动态的记录了辖区内代代客户所有的情况,加上农商行职工大部分本地人的天然优势,那么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生活过的人们,有谁我们不了解?我们的营销、我们的风控、我们的信息资源将是是天然的经营壁垒、竞争优势、盈利源泉。
6.不良清收明晰信用环境建设的关键性。建成良好的信用环境,如浏阳农商行,就能充分享受管理效率和盈利能力上的红利。而最深的感受就是银行对信用环境的影响自带能力圈,主导良好信用的银行,其客户圈普遍信用意识强,更好管理,更好盈利,且双向受益,还有溢出的经济、社会效益,导向整个地方的良好信用环境和有序经济秩序,而一旦在信用环境建设上不力,经营和不良清收很可能陷入泥潭,整个管理和盈利也会陷入艰难的境地。
7.不良清收坚定“小额贷款最安全”的普惠理念。小额不良贷款在清收时,只要是正常发放的,背后不存在违规及类似的“污染”情况的,它转为正常或被偿还的生命力是极强的。无数次清收案例证明,只要客户未丧失劳动力或死亡,一时的困难终将度过,客户的财务状况在或长或短:三年、五年、十年,当然也有更长的这样的时间里终会修复。而跟违规沾过边的小额不良,则可能会因远远超出客户的收入能力,一旦经营失败,则陷入大概率再无力偿还的困境,再加上违规或引起的无休止的纠纷,客户一般不会再有还款的意愿。大额贷款进入不良,财务修复能力比小额不良呈指数级降低,如果在贷款风险缓释的措施上再不能精益求精,未能覆盖本金和利息,则损失概率远大于小额不良,另外对于大额风控较弱、资本规模较小的农商行来说,有时会成为难以承受之重。
这是我与不良清收的故事,有苦亦有乐。
收过不良,你会感受到这片土地上人民的困难和需要,感受到农商行的能力和责任;收得了不良,如果足够用心,你将锻炼成一名优秀的、有情怀的农商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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